2009年5月28日星期四

政治问题只能政治解决

霹雳州风波不会因为上诉庭判决赞比里是州务大臣就告一段落,它将会继续发酵,直到一个朝野双方都能接受的结局为止。司法程序上,国阵这次扳回一局,但是不代表民联州务大臣尼查和他的团队会妥协,他们会向联邦法院上诉,继续司法程序上的持久战。政治斗争上,国阵是赢了面子输了底子,至少民意目前为止是站在民联这边。民联在5月26日开始将会展开绝食运动,以推动还政于民的诉求,发动不承认国阵州政府的不合作运动。法律程序上的持久战纳吉领导的国阵还能仗着党国机器和资源继续对着干,但是政治斗争上的持久战不是那么容易应付。民联可以继续杯葛州议会、抵制州政府、绝食、游行等等一波接一波的不合作运动。只要民意可用,国阵想藉着司法程序来终结整个乱局,无疑是妙想天开。压制越大反弹越大,无论多少民联议员和政治人物被捕、运动被镇压,死结就是死结,不会因此而解开。

所以,要终结整个乱局只有一个方案,不是司法方案,而是政治方案。政治问题只能政治解决,是常识,才是赞比里所谓的“真理”。霹雳州风波归根到底就是青蛙(跳槽)、汉奸(华裔政治人物的最大忌)、无间道(卧底诱敌)的政治问题、造成各方各执一词、官僚体系偏袒一方、州宪法各有各诠释的宪政危机。霹雳皇室说不想卷入政治纷争,而事实上他们已经卷入霹雳州宪政风波的漩涡里,岂能独善其身?官僚体系和国家机器的明显不中立更让人民警觉民主转型的重要性,这也变成另一道政治问题。当执掌司法程序的高院和上诉庭对霹雳州宪法各有各解读时,人民就会对不符合常识的判决投以怀疑眼光,加剧人们对司法信心的动摇,这也是政治问题。这么多政治问题,试问如何以文告、光碟来文过饰非?

那么,所谓政治问题要政治解决,又有怎样的选项?民联的立场可谓非常明确,从一开始就以还政于民作为诉求,要求解散州议会重新选举,让民意来裁决,而不是陷入司法程序上种种细微末节的辩护和争端。当然,他们一边进行司法长征,一边在政治上抗争到底。举凡种种“伪政府”所主持的州议会、官方活动等等一律杯葛不参与,他们可以绝食到不省人事、他们可以不断和平抗议、举行各种各样的哀悼民主死亡等“仪式”。他们明白这是一场持久战,越拖越久对民联的声势更有利,确保霹雳州风波持续发酵,直到下一次全国大选的来临。

这明显不是纳吉领导的国阵所喜的方案。老马说得很清楚,此时举行霹雳州大选,国阵必败无疑。而且如果纳吉肯接受这个方案,也老早接受了,或曰根本不会发动“青蛙汉奸无间道”的夺权行动,也不会有“制造补选劳民伤财”的舆论。况且纳吉将解散州议会的球踢给霹雳苏丹,要苏丹阿兹兰莎承认某种程度上的过失,未免损害面子。因此,纳吉还有可能接受的政治方案,又不必让霹雳州乱局效应在下一次全国大选发酵,恐怕只有一项,就是《星洲日报》郑丁贤所开出的途径(二)鼓励三名退党州议员,许月凤、奥斯曼和查马鲁丁辞职,制造补选。(见5月22日的即时评论)

这个选项隐隐然与纳吉之前与语还休的“与民联和谈”符合若节。第一,纳吉已经表明解散州议会不在国阵的权限,在于霹雳苏丹;第二,他又说过最后国阵还是要面临选民。要求三名功臣辞职制造补选,比较局部性,更能集中火力全面展开竞选活动。他的算盘是,哪怕许月凤的九洞区输到一败涂地,只要两个马来选区有获胜的可能,就值得一搏。纳吉应该勇于承担政治风险,让政治问题以政治解决,终结霹雳州乱局。无论怎么算,都是比较有利的理性决定。只是这样的决定,未免让许月凤太沉重了。

2009年5月22日星期五

彭恩荣何许人也?

5月中旬,沙巴首席部长幕沙阿曼内阁小改组。这次的改组主要为了应付以下新局面:

1. 巫统改选成绩——幕沙阿曼是少数竞选巫统最高理事并中选的州首长。但是,他需要排好阵势面对来势汹汹的莎菲益。莎菲益目前已经贵为巫统三大票选副主席之一,联邦内阁改组后出任联邦乡村发展部长。政坛之前就有传言一旦纳吉上台,其爱将莎菲益的派系人马,迟早会在沙巴巫统内取代幕沙阿曼,成为下一任首席部长。沙巴内阁改组不好,搞不好为幕沙阿曼下台掀开序幕。

2. 陈树杰难题——沙巴进步党在杨德利一声令下退出国阵后,留下那些“其实不想走”的人,在国阵内部用什么身份、如何过的难题。尤其是前署理主席陈树杰,时任华裔副首席部长,就如一个没有能力保护自身的孩童怀璧其中。其他诸国阵华裔领袖,如马华的丘克海、团结党的于墨斋,莫不垂涎三尺,幕沙阿曼和陈树杰的政治压力剧增。陈树杰难题已经拖了快一年,再不解决不行。最后陈树杰选择加盟民政,退下副首席部长一职,算是有了交待。

3. 章家杰攻击——前首长兼自由民主党精神领袖章家杰与幕沙阿曼交恶,甚至为了妈祖神像事件而对簿公堂,已经覆水难收。本来自由民主党对副首席部长一职没有任何幻想,可从其青年团团长公开挺马华的丘克海出任副首长、以及署理主席陈树平公开叫幕沙阿曼也下台(如果处理不好陈树杰难题)可见一端。最后副首席部长一职给了最资浅的彭恩荣,以及增加多一个助理部长职位给彭育明,而不是自由民主党内章家杰嫡系人马张志刚,就可知道,幕沙阿曼整盘棋局看来向章家杰低头,实质上离间自由民主党内的向心力。

彭恩荣何许人也?他身为历届最“轻量”的华裔副首席部长,只是兼任青年体育部长,能够为州内华裔争取什么权益吗?这个问题,让大家拭目以待吧!

我们非常了解阿尼法,非常了解

新任外交部长阿尼法访美,与美国国务卿希拉里会面时,大爆916变天内幕,说他本身获得民联共主安华献意916变天事成之后出任副首相一职。他并说916变天计划一直改变日期,安华尽力拉拢引诱国阵国会议员加盟。他说:“我们非常了解安华,非常了解”。

新任外交部长出访国外在外国领袖面前侃侃而谈国内政治时局,维护现任政府首脑可能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也不需要在外人面前批判国内的反对党,这不甚符合外交礼节。阿尼法只是需要向当世第一大国表示我国新任首相的外交方向、对重大国际课题的立场和看法与上任首相有什么不同,或萧规曹随,但是怎样都不应该是攻击国内反对党。

我不禁为阿尼法的言谈举止感到汗颜,毕竟他是我州沙巴首席部长幕沙阿曼的胞兄。沙巴人在外头胡言乱语,我们怎么面目有光?再说,当初916变天传得甚嚣尘上的时候,我们何时见到阿尼法,以及其他榜上有名会跳槽救国的国阵领袖义正言辞地拒绝安华的916变天计划?我们只见到这些国阵领袖们尽量利用难得一见的机会之窗,行暧昧之事,一时在国会殿堂上大吐沙巴人的苦水,说什么没水没电;一时利用媒体隔空喊话,说什么不排除推出国阵等等。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政治博弈。

于是,我们看到,916变天不成,但是那些跳槽排行榜上的人物一个个飞黄腾达,升官三级。纳吉内阁,沙巴是大赢家。阿尼法不再是资深联邦副部长,终于如愿以偿以外交部长身份出访美国,在希拉里面前大放厥词。最后惟有说,我们非常了解阿尼法,非常了解。

霹雳州议会风波如何善后

5月7日的霹雳州议会风波,我们见证了可能影响整整一代人记忆的非常事件:民联州政府的议长西华古玛竟然可以被三位便衣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走,还被软禁大约一小时;倡导全马人民穿黑衣的学者兼社运人士黄进发可以因为穿黑衣而被逮捕;为了霹雳州议会的成功召开可以一下子放纵警察逮捕69人。到底什么是民主不是民主、什么是应该不应该、什么是国家机器的暴力什么不是,不再需要政治教科书的说明,人民自然从经验上自有判断。

其实整个情况很明显,就如放风声说跳槽的马华署理总会长蔡细历所言的,国阵在霹雳州政权易手事件中,“公共关系”非常糟糕。前首相老马不是已经说了吗,霹雳州政权易手是“不合法”的,因为苏丹没有权力就这样在越过州议会投不信任票的情况下更换州务大臣。既然本来政权得来都正当性不足,照理应该以怀柔的办法来粉饰太平,改善人民对霹雳州国阵政权的印象。但是没有预料到会有3B补选,而普遍被视为公投的武吉甘当让原州务大臣尼查胜出。新首相纳吉的盘算是以国家机器强行镇压民联,稳固正当性不足的国阵霹雳州政权。以后的事情,惟有以后才来打算了。

于是,当警察的武力(无理)镇压加上霹雳州议会副议长越权主持州议会的粗暴手段,招惹过高的民意反弹,逮捕了许久的兴都权益委员会三大民族英雄配合改变形象和转移视线而获释放。这样一来,国阵就是赢了吗?国阵达到目的了吗?当国阵政府放纵行政破坏立法的恶行,之后如何善后?首先,当然是周一吉隆坡高等法院对“州务大臣双胞案”的裁决,判决如何让人瞩目。如无意外,当行政不止破坏立法也操纵司法,判决如何都应该是阻止民联争取解散州议会。接着,就是霹雳州国阵政权轻舟已过万重山,甚至有接下来打击民联其他州政权的计划出现。

然而,国阵的众多智囊们难道没有考虑过诉诸“硬实力”强行夺权比不上民联发挥其“软实力”而笑到最后?都已经是21世纪了,人民怎么能够原谅侵犯议会的原罪?镇压越大,反弹越大。就算民联输了霹雳州政权,难道议长被强行搬出议会厅的画面不会影响下一次的全国大选吗?这一切一切,都不是任何媒体公关美容可以帮忙漂白的。

由此可见,纳吉的路线将是非常明显的。一边在经济上走自由化路线,可以开放服务领域、可以开放金融业等;也可以在文化上走国家中立路线,在改教问题方面毫无预兆地走得比回教党更远;一边在政治权力方面就比任何前代首相都更具有压迫性。但是,308大选后的国情是:人民已经不会再受政治/经济文化一刀切的愚弄。第一就环球的宏观情势而言纳吉没有老马享有的90年代经济狂飙的幸运,纳吉要面对的是资本主义失灵的经济局面;第二今时不同往日,当越来越多中产阶级出现,教育程度也普遍提高,当政者怎么还能在没有与民众沟通的情况下继续掌权?如果我是纳吉,霹雳州议会风波如何善后,是一道不容答错的题目。只是一开始就错得离谱,如何拨乱反正,真的不容易。

2009年5月8日星期五

马来政治的宗教因素

纵然巫统和回教党有多少不同,如一个是承继英殖民时代种族政治的政党、一个是以中东伊斯兰复兴为师的政党;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他们都有着一样共同点——都是基本盘以马来穆斯林为主。在马来西亚独特的语境内,马来人是等同于穆斯林的。

如果回教党和巫统真是风马牛不相及,就不会发生回教党内有所谓的“亲巫统”派系的存在,并且成为此次回教党党选,尤其是署理主席一职的路线之争。巫统以种族主义为斗争意识形态,虽然从伊斯兰的角度而言是不正确的,但是在“马来人等同于穆斯林”的语境下,回教党人难免以“不够伊斯兰”来批判巫统政权。

最新的例子,就是新首相纳吉尝试走经济上的自由化路线,与文化上的中间路线,内阁议决孩子不能在父母其中一人单方面改教时被改变信仰,而必须以父母结婚时的宗教为其信仰,以解决喧扰多时的改教风波。纳吉此举,除了落得回教党的口实,也招惹各式各样的马来右派/穆斯林非政府组织的非议。他们有的是一向来支持当政者的,有的则是一向来巫统的反对者。

由此可见,唯一能够牵引全部马来人神经线的,不是“让一部分马来人先富起来”的新经济政策、甚至不是维护苏丹的皇权,而是伊斯兰的宗教/文化认同。种族主义的虚妄以及巫统—国阵统治方式的双面人手法已经让人有所批判,但是以伊斯兰为核心的文化认同,是如此地神圣。

近代西方大哲韦伯以现代化为除魅的过程。国内大部分马来人或许已经可以冲破种族主义的思维框框,但是反对纳吉内阁针对改教风波所作的议决,让人醒悟,以宗教为核心的文化认同,将左右马来政治的未来走向。

2009年5月2日星期六

后幕沙阿曼时代的到来?——兼评沙巴政治文化

网络媒体《辣手》报导,除了登嘉楼州务大臣阿末面对下台危机,沙巴的首席部长幕沙阿曼也面对下台危机。该报导的理据在于州议会期间幕沙阿曼谕令国阵各华基政党表态支持他的领导,非属寻常。事件的起因在于沙巴国阵小党自由民主党署理主席陈树平质疑无党籍副首席部长陈树杰的继续留任,而发表的撤换州首长言论。并且,沙巴行动党州议员黄仕平表现不像反对党议员,反而一反常态支持幕沙阿曼的领导。又说什么行动党与马华“眉来眼去”,可能启动华基政党重新洗牌云云。

我认为,《辣手》的报道捕风捉影,提供了许多细节但是缺乏全盘的通读,空想的臆测多于脉络的分析。让我们细说从头。4月中旬的沙巴政坛重要事件,应该是前首长兼自民党党魁章家杰就古达妈祖神像工程遭停工而起诉现任首长幕沙阿曼的诉讼。随着法庭宣判答辩方申请撤销诉讼不得逞,国阵内部的权力斗争再度升级。(有趣的是,章家杰的代表律师是沙巴公正党强人安沙里。)虽说章家杰已经不再是自民党主席,但是其巨大的身影无疑地还是笼罩住整个自民党。 一边章家杰在法庭挑战,另一边自民党由署理主席出面针对陈树杰官职问题挑战幕沙阿曼,应该不纯是巧合。

为什么在这一个时间点上选择向幕沙阿曼挑战,又得和整个巫统党选和纳吉拜相有关联。总所周知,幕沙阿曼在沙巴党内的主要竞争对手莎菲益阿达目前已经贵为巫统三大票选副主席之一,政坛之前就有传言一旦纳吉上台,其爱将莎菲益的派系人马,迟早会在沙巴巫统内取代幕沙阿曼,成为下一任首席部长。自民党陈树平发出挑战幕沙阿曼权威的时间点正是纳吉宣布各州联委会主席和署理主席的前夕。自民党因为章家杰和幕沙阿曼的不和是事情的背景,他们想赶在纳吉宣布各州联委会领导层之前咬住陈树杰官职课题给于幕沙阿曼压力,以求达到要求改组州内阁的目的,也是理所当然了。

当然,最后幕沙阿曼还是继续执掌沙巴巫统州联委会主席一职。但是,纳吉也预留了一记伏笔,就是重新召回一度让人遗忘的前首长沙烈为署理主席,作为牵制幕沙阿曼的重要一员。沙烈早就不是民选议员,如今重回权力核心,则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官场惯例。幕沙阿曼虽然还是大权在握,但是无疑地其权力不再是以往那般牢固了。无党籍的陈树杰看来已经是不可能筹组一个新政党了,无论他要去哪一个国阵成员党,也挽不回他失去的尊严。

另外,关于沙巴行动党不像反对党,反而支持幕沙阿曼继续担任首席部长一事,我认为这多少有口误以及主流媒体断章取义的问题。我曾经向在场采访的记者求证,她说行动党籍西里丹绒州议员黄仕平确实有说过“支持”的话,但是却是“如果你带来发展我就支持,如果你不能我就反对”的“有条件式的支持”。幕沙阿曼控制的主流媒体突出其中一点而不提其后的条件,固然是问题之一,但是无疑地黄仕平经常有口误,也确实是让人揣测的原因。黄仕平随后回到选区时就否认他曾经发言支持幕沙阿曼,这就像他初次进入州议会就棕油税问题向幕沙阿曼“道歉”,其实他是说“我感到抱歉如果我说错了”一样。他多次词不达意(有一次在庆功宴上想说“乘胜追击”却变成“趁火打劫”)以及喜欢发表“如果……就……”的“条件式”言论,往往造成外界的疑虑。

这些还是较微观层面的议员论政素质问题。从更广大的宏观层面来看,则是沙巴政治人物一向来就有多党出走的经验,偏爱走民生发展路线以及朝野难分的结构问题。今天支持幕沙阿曼以及力挺在朝华裔部长有做事的团结党副主席于墨斋当年在野时一直力批国阵;而今天许多沙巴反对党领袖都曾经份属国阵各成员党,甚至参与1994年巫统东渡的沙巴夺权计划。

另外,沙巴这个地方基本措施匮乏,造成大家一窝蜂往民生服务问题钻,因为人民对议员的要求还是停留在“市议员”的层次。已经宣布退出国阵的斗湖国会议员蔡顺梅今天的举止还像一个在朝的议员,动不动就抢着向民众“捎来喜讯”,对媒体宣布政府的某些发展计划,好像自己的功劳一样。这样的政治文化,怎能分清朝野?

因此,反对党不像反对党,执政党也不像执政党。从这个角度解读,就可以免去一大堆的谁要跳槽的揣测。《辣手》援引“消息”说什么行动党与马华眉来眼去,黄仕平要跳槽云云,都是过度解读。马华和行动党各有一名州议员而已,都“炒不成一碟”,又如何启动华基政党洗牌?再来,现实一点说,全州只有一个反对党州议员,两名好像国阵议员的进步党议员,其他57名全是国阵人马。这样的结构,黄仕平有跳槽的价值吗?

或许这样的政治文化需要批判。然而,有时候评论也需要有同情的了解。沙巴历来就是政治人物比政党更重要,主要政治人物都曾经党籍72变。政党只不过是为了到达目的地的交通工具,必要时转换交通工具,如此而已。308的海啸让沙巴政治人物打开双眼,了解双方阵线壁垒分明的政治游戏规则。如今正是沙巴依照半岛国阵对垒民联模式重新规划的转型时刻,外加一个以过时的“沙巴人的沙巴”为号召的进步党搅局。当旧思维碰上新模式,难免有许多令人错愕的场面。